舞鶴,懸而未決的地方感

「這塊土地上總是飄蕩著一種預感到海似的東西。偶爾,風絲也送來了海的氣息。」
節錄自三島由紀夫_《金閣寺》

許多人說日本在二戰後成功的再次「站」起來,然而我們對於日本的印象不外乎那幾座商業城市或是觀光重心,東京、大阪、京都、札幌、福岡……這些比較發達的人口中心固然印為產業與社會結構發展快速。然而,除了這些地方之外的日本,是否真的從戰爭的陰影之中,再次站起?
抵達西舞鶴時已是晚間六七點,明明正值吃飯時間,火車站的商圈卻似乎有一股不尋常的安靜,就算是在新竹,晚餐時間的火車站也是人來人往,但是西舞鶴呈現的是稀少的人,以及空蕩的站前商圈。下榻飯店後開始尋找晚餐的選擇,舞鶴因為海軍駐軍於此的關係,有名的料理是海軍咖哩以及馬鈴薯燉肉,經過一番爬梳查詢,並沒有特殊的處理手法或是口味,純粹是因為歷史因素造成少見的料理在日本出現。然而整條馬路上,沒有一家看起來有在正常營業的普通定食屋,全部都是居酒屋。

選擇了一家洋食屋,位於商店街之內,走進其中兩旁的店家卻都早已將鐵捲門拉下,看著銹跡斑斑的鐵門,不禁讓人懷疑這裡是否有人居住。順利進到店裡才知道,在晚餐時段他會轉換成餐酒館的類型,裡頭坐著幾名中年上班族,看起來像是下班後來此小酌,幸好,這裡還是有住人的。

到了隔天一早,我重回商店街,鐵捲門依然放下,整條商店街僅有一成的店家開張,從外頭經過也看不見營業的店裡有店員存在,整段空間處於一種毛骨悚然的懸疑感。再繼續走下去來到一段整齊劃一但是很明顯不屬於當代的商店街。

「平野屋商店街」,昭和時期發展蓬勃的街道市集,兩旁的店家沒有一間有開張的。街道規劃整齊,建築物樣式一致,招牌高度設計相同,整體色調也都彼此配合,整體是很完整的一條商店街,但正是因為強烈的整齊與一致性,杳無人煙的街道,更顯死寂。

走在曾經風華的磚道上,這裡的時空好像停滯了,商店街的招牌是對昭和時期的留戀,風吹過巷弄的聲響呢喃曾經的故事,沒有人聲鼎沸的車水馬龍,只有空蕩,寂寥,虛無。

走在舞鶴的街上顯得很不自在,這座小城鎮的大眾交通運輸系統和古晉有得比,無可耐何的外來者只好步行。路上的行人很少,但是幹道的車子很多,走在馬路旁會讓人納悶,人都去哪裡了。前往吉原入江,過去作為捕魚聚集地的小港埠,需要有一條水道讓小船進入並且直通家戶。這一段路後來連車子都沒有了,少了人車的干擾,靜下來沈浸在海邊的空氣之中,發覺日本的天空真的很藍,藍到像是上了一層濾鏡,很莫名的聯想到石川欽一郎,台灣近代美術重要的栽培者之一,過去曾對台灣學生分析道,台灣的色彩和日本的色彩因為緯度高低的不同會有很大的差異,日本所見的是在台灣難以見得的藍色調,實際走一遭才有所感。


藍天映在水面上,正好有艘出外捕魚的小船緩緩駛入,水波四散劃開了鏡花水月的平整。兩旁的房子靜靜的坐落在此,停滿了漁船的水道,配合後方山海的景緻,帶有一絲絲幽玄。小橋旁有一座神社坐落,名為水無月神社,傳說記載這塊土地曾經是荒煙蔓草的瘴癘之地,但是有著優良的入江地行駛的漁民想到功奉月讀大神,祈求能改善環境,因此有了這麼座神社。

東舞鶴,一座海軍軍港,停泊了許多自衛隊的船艦。二次大戰期間,西舞鶴成為發達的一座小城鎮,因為當時的海軍軍官學校座落於此,對於當時的日本青年來說,只有足夠優秀的人才能進入軍隊成為代表國家的軍人,因此對於優秀的學子,他們設定的第一志願便是進入軍官學校。而成績較為不理想的,也以參軍為主要目標不斷地提升自己,若是學業上沒辦法成為優秀的人才,在體能或是其他專業領域只要達到一定的水準也能夠成為光榮的日本兵。當太平洋戰爭的鐘聲響起,全舞鶴的年輕人都懷著拋頭顱灑熱血的心情參軍,這一去便再也無法回頭。實情是不是如此,無從知曉,在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裡頭看到這樣的描寫,對於地景的敘事增添了更多想像的色彩。
說實話,舞鶴的地方感很奇異,無法讓人覺得放鬆、愉快,而是整座城市似乎籠罩在某種淒切的氣氛之中。

金閣寺事件,縱火犯的主謀出身自舞鶴,透過三島由紀夫的筆下,或多或少對於舞鶴一地的地方感有所知悉。儘管整部作品是人性與時代精神的對抗描寫,但我認為作為根源的地點佔有重要的意義。從小地方寫大時代,更重要的是畢方感如同小說脈絡,實際遭遇的體驗才能理解其感受。三島由紀夫本身的意識形態,在全共鬥、安田講堂事件之中的以體現,我對於舞鶴地方感並不是因為看了小說而有所感,而是因為有所感受才找尋相似的描寫與敘事。那種無以名狀的消沈與慾望的轉譯存在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