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置與拼接—鴨川蒙太奇

「林中的老樹和我們一樣不能逃脫自然的定律:他是有機體,會逐漸走向死亡。他的年齡寫在枝頭,因為知道他和人類一樣難逃衰老和死亡,我們會認為他也有感覺,有機能,以及最重要的一點,有記憶:他總向我們敘述往事從不指點未來。」J. Ruskin

側耳傾聽歷史的模樣……寫完藝術人類學的報告後,望向窗外的比叡山,沉寂而寧靜,溫婉而典雅的在冬日裡的陽光裏,左京區的房屋都是平房,視線上不會被阻擋,能夠清晰的直面,叡山的美。

搭上電車,跟著陽光透入列車的明暗間隙,列車附著著軌道的喀喀聲,隨著搖搖晃晃的節奏,駛向鴨川畔。帶著一杯便利商店的咖啡,漫無目的,過了橋是下鴨神社,望向上游的方向,荒煙蔓草伴著茫茫蘆葦,搖曳在風中,兩側的枯枝,在春天時據說會綻滿櫻花,或許,這才是美的本來面目。

枯枝落葉之間,光影成為前行的指標,下鴨神社的參道以其參天綠蔭聞名,傳說風吹過樹葉之間的細絮,像是一段祝禱的耳語,我望著兩側枯枝行於其下,不由得有著模糊的想像。鴨川的主要上游是由賀茂川為主,因此在賀茂、高野兩川匯流之地,位於三角洲地帶區域主要是賀茂御祖神社。

陽光強烈的刺眼,模糊之間不禁所想,這些樹林的凝視經過了多久,冷冽而乾燥的呼吸⋯⋯

宗教空間作為文化空間的一種展現,在日本的神社比起華人的廟宇多了更加開放式的感受。場所的概念在神社的架構的建築設計架構之中很能展現,更甚者讓體驗到某一種場域的感受,也許冬天里的樹梢沒有樹葉的摩擦聲,但是真正進入到神社的場域時,會覺得這個空間很靜,很靜。背景裏少掉許多雜訊,若要比較具體的說明,頻譜的兩端似乎都因為某種相位,消逝無聲。
穹頂,在對於空間的討論,我認為讓身體感出現比較差異的部分在於廟宇建築的封閉式穹頂,以及神社的類開放式頂部。這裡所指的頂,不完全是意指建築物主體的頂部加蓋的部分,而是整座空間場域。傅柯(Michel Foucault)在他的〈不同空間的正文與上下文(脈絡)〉文中論述,將空間分為真實空間、虛構空間以及異質空間。其中異質空間作為中介,在真實裡頭具象化虛構的觀念。沒有要做強烈的對抗,文化空間所嘗試與社會的對話,正是異質空間在社會中的展現,那是一種價值與意識的具體化。

鴨川沿岸的建築物,不同於砂拉越河,是平行的風格與形式有所差別,而是縱向的差異,由現代與古代的形式,從上游到下游。如果說古晉的南岸北岸是族群的建構不同,那麼鴨川的上游下游則是,內與外的錯置,新與舊的倒反。

上游的鴨川沿岸,出町柳一帶,屋舍功能以居住為主,因此早已看不見群聚的傳統日式木造建築群,取而代之的是水泥建物、公寓建築。然而在中游的三條鴨川,可以看見一連串的傳統日式建築,作為餐廳,作為觀光的景點。
但是論場所精神,儘管實物有所翻新,日本傳統的建築美學與精神仍然可以在住家的建築上看出端倪。而談到三條、四條鴨川一帶的建築,有傳統的樣貌,卻無傳統的韻味與精神。

遊走於此會產生出很特別的感受,鴨川的敘事,藉著蒙太奇(Montage)來觀看,接起來的是一段縱古越今的路徑。傳統的與現代的,在鴨川的流動下,無聲無息地潛藏在步行之間。內斂的,以居為思的設計,外顯的,以古為題的呈現,從上到下,走過的不只是商業區與住宅區的分別,而是時空錯置的想像。

枝頭上的花苞,安穩地搖曳在風中,晃著晃著,在冬日裡,優雅地棲息在光中。野鴨悠遊,或許在上個世紀便是如此。
穿越人煙罕至的小徑,跟著鴨川的細流,漂泊在蒙太奇的意識流。
潺潺水聲,發散的若有似無。走出,午後的醞釀。
雲霧開始聚集,輕輕地,將叡山圍繞。靜謐的凝視,默默地,時間遞嬗。
帕斯奎諾取笑著,躲躲藏藏的敘事者。比叡山的掩隱,沒有諷刺。
街燈下,酒館旁,漫無目的。